陆关河

“垂云翅翻飞鹏鸟,少不得同风起九天扶摇。”

旧巷

*王氏兄弟亲情向

*大概是看完越剧《乌衣巷》产物


王徽之拿着纸出神,他望着窗外,没有山阴居处的翠竹,院中红香翠叶,是花开了,久违地回到乌衣巷儿时住处,却已物是人非,七郎已去,世间又少了一个知音。他手里拿着王献之的字迹,都道字如其人,只是不知七郎病中写下这幅字时又是怎样的心境。他听闻七弟病中笔尚且握不稳,又为何写下一幅又一幅字。

他听闻曾经七弟写不出情字,他那时以为七弟心中已无情,殊不知是情深埋于心底。

而王徽之自灵堂昏迷后病情急转而下,大抵也是日薄西山,何况故人频频入梦,更让他思之念之,不得心安。

“五哥,五哥。”

王徽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已是黄昏了,他睡眼惺忪地寻着声音看去,坐在他身旁的是七弟!只是眼前的七弟,更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。

少时习字,他不愿受拘束亦受不了整日坐在桌前重复地写着同样的字,他偷闲父亲亦不曾责骂他,他索性敷衍了事,午后阳光正好,融融暖意难免唤醒瞌睡虫,他困了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,浑然不顾墨汁蹭污衣袖,亦不顾梦中不经意推到笔架,亦将宣纸推落在地,墨迹未干又晕开大片。然而他睡得怡然自得,多少年年少时光便在午后窗前悄然逝去。

相比字画,王徽之更爱丝弦,故而世人常将五郎之琴七郎之书作比。

王徽之揉了揉惺忪地睡眼,伸了个大大地懒腰,方觉筋骨舒展,神清气爽。他扭头去看,却见王献之仍坐于桌前一笔一划地写字,不由好笑,“七弟,已是黄昏了!”

然而王献之并无回应,半晌后方道,“五哥前几日才道唯有弹好那梅花三弄,不然则无心茶饭。”

“一时赌气而已,茶饭乃人之必需,七弟,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!”王徽之在他眼前晃了晃袖子。

王献之才放下笔问道,“不知五哥何日可奏梅花三弄?”

“不急于一时,且待我习得其中妙趣,再奏于你听。”

“好,五哥他日习得妙趣,我定洗耳为听梅花三弄。”

僮儿端着药进屋时吓了一跳,桌下的东西都被翻出来,王徽之正手忙脚乱地找着什么,僮儿急忙将药放在一旁上前问,“五老爷,您在找什么?”

“桐叶,你可曾见到我将来燕琴放在何处?不知为何近些日久未拨琴,竟连琴在何处也找不到了。”王徽之说罢颓然地坐在地上,莫不是年纪渐长记性也不好了,那么大的一张琴竟然也找不到了,却也想不起来放在何处。

“五老爷,您忘了?半月前七老爷灵前您亲手摔了那琴,琴弦尽断,琴也一分为二。”桐叶疑惑地道,分明是五老爷亲手摔得琴。

“琴弦尽断...断如丝帛裂,隔断阴阳...原来不是梦。”王徽之更加颓然,眼中尽是哀凉,“原来七弟已走了半月。”他竟然忘了,想必是牵念过深,将梦作真。

“是啊,半月了,七老爷头七那天您一个人坐在廊下喝的大醉,还说要再弹梅花三弄与七老爷听。”桐叶点点头,他大概懂为何五老爷怅然若失,然而个中伤心他又不太懂。

“梅花三弄...琴随人去,还弹什么梅花三弄。”王徽之摇了摇头。

“五老爷,药...”

“等等,莫出声。”王徽之忽然打断桐叶的话,“七弟,七弟!我听到七弟唤我,七弟!”他边说边找,又将屋子翻得一片混乱,跌跌撞撞往窗边去。恍然间,是他的七弟立于亭中浅笑依旧。

“五哥。”

王徽之望着院中忽然大笑,他七弟已去,定是他的幻觉罢,他总不愿相信七弟已去,又后悔未能生前见他一面,越看得开越是伤心伤情,骤然风起,吹落枝头花窸窸落下,他伸手去接,花瓣却从指尖轻沾而落,满地落花空悲戚,随风而逝地大约还有他所剩不多的生命。

他怅然地收回手,满是失落。

“五老爷,先把药喝了吧。”桐叶劝道。

“药?七郎已去,我亦时日无多,喝它作甚啊?”王徽之摆了摆手,“不喝。”近些日他常感叹人不如前,半月前他即使卧病依旧精神十足,兴起时仍可对酒当歌,轻抚琴弦,随心肆意仍如年少那般,只是鲜少外出罢了,然而自从七郎走后,他整个人怅然若失,也常精神恍惚,梦回年少梦醒后呆坐良久。

至于那半世兄弟少来往,也不过是他气盛任性罢了,若是就此兄弟情断,他又怎会时时记挂七郎,日日眺望等着七郎登门,若是他真的怨恨七郎休妻,又怎会怜七郎与公主膝下无子,将幼子过继与他们,只是他不肯低头承认罢了。否则又怎会到如今久久不能释然。

也许他是释然了,只余懊悔却为时已晚。

“五哥。”

王徽之闻声回神,他自知又是故人入梦了,瞧着七郎模样犹似他仍在世一般,兄弟洽谈如旧,仿佛那半世少来往,兄弟隔阂,不曾有过,到今时今日他也不再执念,只当是幽冥有路,他的七弟放心不下故而托梦来探。

王徽之皱了皱眉,“七弟啊,你有没有闻到什么...味道?”说着他吸了吸鼻子。

“什么味道?”

忽然院中火光漫天,原是烧焦的味道。

“那时我慌不择路,急忙忙逃出来却见七弟穿戴整齐,不急不慢缓缓走出。我问他莫非不怕死吗,他却道富贵由命生死由天,倒显得我贪生怕死一般。”王徽之在屋中踱步自言自语。“七弟啊,公主新寡,不知她是否同我一般,挂念你啊?”想来他自是不能与新安公主相比,亦是没什么可比的。

自那日起风后便下了一场雨,雨后难免红衰翠减,云销雨霁方露出些许阳光,遂花开如旧,乌瓦重檐上尚存雨水,打落空庭。

他向院中望去,倒不似从前常见他七弟执杖立于庭中树下笑而不语,兴许是他想开了,又或许真如他所言也时日无多,故而七弟便不来看他了,若是七郎泉下有知,即便挂念五哥也不愿与五哥在泉下团聚吧。

往年此时,王谢两家子弟多邀友携伴,乘船游春,曲水流觞处诗酒为乐,然而物是人非,即便有游春之心,却少同游之人。而今纵有鸟雀啼鸣,惊落枝头花,也无人同赏花鸟。

“倒也罢了。”王徽之抖了抖衣袖,披上外衣未有踌躇便推门而出,步入云烟水色之中。

不知乌衣巷口,儿时玩闹之处,可有他七弟在那里等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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